周赏

山高水阔,任人评说。

这是一个五千字的生命线设定…在这儿扔一下,万一找不到了会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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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雪生,万花弟子,父母同为万花谷中人。是个独生子,故而自出生起就十分受父母以及他俩的师父宠爱。出生的那一日,出奇得冷,还下了一场据说是百年难遇的大雪。那时父母正住在长歌门的友人家中,没料到腹中的孩子竟然早产了一个月,又是天寒地冻的一个凌晨,手忙脚乱之下,险些在刚出生时就夭亡了。好不容易撑过了这个冷得要死人的冬天之后,勉勉强强安安稳稳地长大了。父母感慨万千,遂取名“雪生”。

出生后没断过的除了奶就是药,断了奶后也一直没有断药,各种病症纷至沓来,让同为大夫的父母在有了孩子之后医术突飞猛进,他们的老师父都有些震惊,甚至亲自来“拜会”了一下这个小药罐子,并且留下了几本对症下药的医书和药方子。

直到七岁,药汤才从一日三碗减至了一日一碗,小小的孩子被这药灌出了一身的药苦味。在家里蹲了这么久,到那时才总算出了家门,正式成了万花弟子,修习花间游。选择花间游是芥雪生自己的选择,理由是父母都是离经,医术高超但武力有限,所以想要成为一个足够强大的人,将来才能够保护好他们。又因为从一出生起的耳濡目染以及亲身体会,医术药理也不比刚刚开始纸上谈兵的同龄离经弟子差多少。父母对于自家儿子的这一点天赋感到满心复杂,满怀心疼下只能以“因祸得福”聊以自我安慰。

自幼就爱与小动物打交道,学了一嘴的松鼠语,天天和母亲的檀书聊天,也没第三个人知道他俩在聊什么——大抵连芥雪生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吧。但是自从学了人体构造以及穴位识别之后,芥雪生对小动物们的爱似乎变了味,渐渐生出了对解剖的浓厚兴趣。第一个丧命在小小双手中的煌煌利刃下的是一只凤蝶,以此为开端而一发不可收拾,并且练就了一双稳稳的手和一颗无畏的心。这个十分诡异的爱好却得到了父母的支持——因为芥雪生的曾祖便精于此道且有所著作,只可惜接下来的两代人都对此无甚天赋和兴趣,直到这第四辈才出了这么个两者兼备的人才,当然得好好培养。可是,这个爱好同龄的同门眼里则是“残忍”、“毫无人性”,甚至被一些不明就里的熊孩子们誉为“康雪烛的接班人”。从此,小姑娘们都退避三舍,小男孩儿们则是使出浑身解数在小姑娘们面前欺负这个“歪门邪道”。俗话说事不过三,在整整经受了三十种不同花样的捉弄之后,芥雪生忽然爆发,打出了一波在小孩眼中势如唐家堡暴雨梨花针一般的飞针还击之后就戛然而止——连小男孩也退避三舍了。

从此,芥雪生除了修习花间和沉迷解剖以外,又多了一个练习的项目——把针当武器噼里啪啦往家里的榻上飞。飞到后来手劲和腕力大了,就开始嫌弃榻上被褥太软,便将练习对象换成了泥地,再后来就是门板和墙壁。于是就导致了每年过年的时候,芥雪生的首要任务就成了重新粉刷一遍千疮百孔的墙面。这个爱好对别人对自己都没什么伤害,又能练习眼力和腕力,拔针刷墙还能强身健体,况且芥雪生虽然从小花样百出但也知道不逾矩不过度,除了被人欺负得过火了以后的“正当防卫”意外从来没有伤过人,所以父母和师父在思考之下也没去阻止,任由他自己把自己钻研成一个九岁就能一根针钉死一只小兔的“神射手”。

喝药喝腻了,又嫌苦,芥雪生又对此有所不满并且开始改革,研发出了脆且甜如糖豆的药丸。外头裹一层糖,里头灌一肚子蜜,真如糖豆一般好吃——就是吃多了会胖。最后,天才少年芥雪生研究出了如卷烟一般的药烟,于是嗜烟如命的这个坏习惯就在十岁扎下了根。这个研究不但免了苦,还便于携带和储藏,故此得到了父母的称赞。却又因此多了一个毛病:嘴里总爱叼东西,连糖葫芦都要把长竹签儿给撅折了,一小根串一颗果子地含在嘴里。把外头的一圈蜜糖含没了,只剩了里头完全不想吃的酸果子,但是从小得到了“勤俭节约”的教育的芥雪生又断然不舍得扔掉的,只能硬着头皮唉声叹气地吃下去,一脸苦大仇深,边吃边痴心妄想着有专人能来帮他吃这里头的酸果子。

十二岁时被父母带着去游历江湖,第一站便是七秀坊。母亲去和当年的好闺蜜重逢了,芥雪生则是跟着父亲给一个高烧不退的小男孩治病去了,就此遇见了第一个好朋友——萧沐寒。那时的萧沐寒年仅六岁,一场高烧烧得昏天黑地意识全无,好不容易退了烧,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了一身南皇校服的芥雪生撑着头闭着眼守在榻边睡着了的模样,鬼使神差下开口一声奶声奶气的“妈”喊得芥雪生手上撑着的脑袋砸在了被褥里。

后来芥家一家三口在秀坊逗留了几个月,芥雪生和萧沐寒成了关系最铁的好朋友。芥雪生仗着学了一手不错的双人轻功,老拖着萧沐寒满天飞。最远的一次是一天往返了一趟扬州城,吓得两边的大人找了一天,但在最后在二十四桥顶上发现了两个小孩子依偎在一起分吃着一块稻香饼赏星星时,却怎么也骂不出来打不下去,只得将两人各关了几天禁闭。分别前,芥雪生摸遍全身也找不出什么好东西能拿来送人,最后是亲手做了一个草药香囊。萧沐寒也找不出什么可送的,拿着小香囊尴尬了老半天,最后操着一身蹩脚的轻功忽然飞身上树,折了一支柳条下来,附赠一个手滑从树上跌落的满怀拥抱一个。

此后随着父母周游四方,身量抽长了了不少。在身高和父亲并肩之后再长了一些,却全是长在了腿上。一路游历,见识大增,风餐露宿换回来了一个十七岁的翩翩少年。四年的游历将本来秀气过多的眉眼雕琢得意气风发,还总爱穿白衣、佩长剑,跨了年龄地束了发,行止间来去如风。除了腰间的那一杆子笔以外,竟没一处像青岩花间的风雅医者,倒更像是一个仗剑天涯的浪荡侠客。后来甚至还偷偷溜出去隐姓埋名地拜了个师父习剑,倒也有些天资,学得还不错。少年心气,有了点优势就骄傲了,引得同门颇是不快,在一次比武中被人算计着伤及了右手,血流不止自救不能,便逃回了万花谷。最后好不容易治好,也就只剩下了持笔握针的能力,剑却是无力了,也就只能摆摆花样子挽个剑花,空舞两招耍个酷。

十九岁时拜别了父母,决定独自一人去闯荡江湖。后来投入了一家商队,在商队当个随行大夫,跟着商队东至东瀛、南至天竺、北至突厥、西至大食。一路上风土人情充实了知识见识除外,还收获了不少从前只能在传闻和书籍里看到的珍稀物品,以及父母曾提及的“神药”。尤其是一个冰奁,外观不大却内有乾坤,尤其是夹层里终年冰冷,存放一些易坏的药物再合适不过。日夜同行的接触下来,芥雪生也发现这商队并不是什么单纯的商队,为了利益动刀杀人稀松平常。但关外山高皇帝远,王法有所不及,而且这商队主又是个在京中有亲戚的主,故此屡下黑手也从未遭什么报应。五年风沙作餐,当初的不知天高地厚被磨下去了不少。也学会了什么叫心机,以防不测之下每天向脸上涂抹一些药品,渐渐便改了容貌,成了个面黄肌瘦的模样。日夜同行的人觉察不到,但原来认识的人此时看到他也无法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芥雪生了。也知道了什么叫背叛——只是从未想过,自己也会经历到。商队行至一个蛮人部落,为了一件东西起了内讧,商队主便借此机会来了一场肃清,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芥雪生。所幸五年来同这一群心机人打交道,早已不是那个眼里只有侠义满腔的无知小孩,靠着随身携带的几把长针和防身小刀逃出生天,以腹间被捅了一刀换了商队主的命,带着五年来购得的宝物回到了万花。

回到家中,空无一人,只当父母又去游历。也未多问,先是在榻上昏迷一般地睡了几天,醒来时腹部伤口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却发了烧,四肢沉重。挣扎着去给自己弄了一顿饭,食不知味地灌了下去之后却又吐了个干净。此后一个月便全靠着汤药和稀粥过活,身上被风沙带去了一些的那一股药苦味又立刻回来了。脸上带了五年的易容洗了个干净,药下护着的一张脸完全看不出是经历了五年风沙,依旧是白白嫩嫩。

仗着身子骨年轻,一身劳累带着伤病一个半月却也养得好了七七八八。此时才想起来去打听父母的去向,才得知他们去了前线参战。甫一出门便看见了自己的通缉令,思索半晌,换了第三张脸,一路平平安安地来到了前线。四处打听,才知道父母因为救了叛军的兵士,被视为也有反叛之心,已经在大牢里被关了一月有余,只待秋后问斩。惊愕之间又求见不得,只好出了下策,打晕了一个狱卒换了一身衣服和脸混了进去,才知道是叛军坑害,欲借此灭去两个圣手。向父母表明了身份想要将二人带出去,却是被拒绝。只得暂且按耐下去,最后实在安不下心,不忍看父母真的被送上刑场,于是干脆拼蛮力杀狱卒强行劫狱。长针开出了一条血路,冲至牢门前却发现父母不愿受当众斩首的侮辱,已经毅然自尽。凹凸不平的墙上,留了一句笔力苍劲的“山高水阔,任人评说”。黑色衣袍上的血迹斑斑驳驳,平日常常含着温润笑意的一双眼都泛了红,一身煞气和同僚们未冷的尸体唬得狱卒不敢上前。忽而暴起,劈手夺刀,当年伤及筋骨无法用剑的手似乎忽然得了神力一般,手起刀落,大锁被生生劈豁了开来。随后右手就是一阵剧痛,皱眉生生封了穴,僵着半条手臂抱起两具尸体逃离了大牢,而后回了万花安葬。亲手立碑,未刻名姓,只亲手刻下了笔力遒劲的“山高水阔,任人评说”八字。

一场“血洗商队”,一场劫狱案,立刻被四处通缉。“芥雪生”三字简直成了杀神的代号,多灾多难的右手伤势雪上加霜。风口浪尖,连万花谷都回不去。拜托了父母的师父替自己在清明冬至略作洒扫后,带了冰奁长针离开了万花。本相认识的人并不多,自改了名为“芥子蓝”,又是新换了一身驰冥衣,倒也未被人认出。却又无处可去,漂游许久,选择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入了监狱当了狱医。监狱里三天两头有新的重犯,或者是早已入狱却又互殴受伤,抑或是得罪了脾气不好的狱卒被上刑的,加之愿意当狱医的大夫着实不多,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治伤,还要和一些无聊的犯人聊天,偶尔还得端个茶倒个水的,生活瞬间变得无比充实。来到此处的时机有些不巧,正好没了空的床位。自诩武艺在身,五感过人,不惧那些重犯,便天天挤在牢房里就睡了,倒是和一群重犯们混了个熟,大有称兄道弟的架势。

两年后离开了监狱,辗转间又投入了杀手组织。一日来到唐家堡,偶然在外堡同一人擦肩而过,只觉面熟,暗中观察了数日之后,发现他千真万确就是当年七秀坊的那个小家伙萧沐寒。他自称唐妄,沉默寡言到令人发指,眉目间多了几分冷厉。以芥子蓝对人体和解剖的熟稔,见过的每一张脸是都能外到内地记住。“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认识最初的芥雪生的最后一个人了吧。”如此想着便追了上去,费尽千辛万苦才从那家伙嘴里问出了这些年来的事——他失忆了。重逢时一个二十九岁直奔三十,一个也二十三了,算了算,竟然已经阔别了十七年。芥子蓝昏暗了十来年的人生忽然就因为这一次重逢而找回了一抹阳光。

又因为这三年里也积攒了不少家底,于是金盆洗手好聚好散退出了组织,又过起了闲散日子,整日缠在了这个挚友身边,替他找记忆。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唐妄总算是回忆起了这个大半辈子没见过的浑身药苦味的哥哥了。当唐妄喊出第一声“雪生哥哥”的时候,芥子蓝感动得无以复加,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茫茫天下,能这样再唤他一声“雪生”的人,也就只剩下这个人了。

此后,除了冬至清明回花谷祭拜父母以外,芥子蓝便一直赖在唐妄家里,负责烧水煮饭铺床打扫屋子,外带给这个不走心的小刺客治伤。日夜相处下,芥子蓝得知了这家伙跌跌撞撞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情史。一边唏嘘着“为什么这么个傻孩子都能有过前任而我却打了一辈子光棍”,一边又颇为心疼。看着灯下的人一言不发,为了掩盖情绪而死死咬住了下唇,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了过去,生疏地折腾了前一番总算是把这家伙的牙关舔了开来,被血腥味吓了一跳。掰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遍,才发现这家伙的下唇上要么是咬破了的,要么是结了痂的,斑斑驳驳惨不忍睹。于是在芥子蓝每夜睡前上药和“你再咬我就亲你”的威胁双管齐下,总算是救了回来。痊愈后芥子蓝给他洗掉了最后一贴药之后却忽然食言又扣了人亲了下去,顶着某位小杀手控诉的目光没脸没皮地美其名曰检查治疗成果。也不知是不是那个笑容实在太贱,一向冷漠被动的小杀手忽然暴起将自家大夫哥哥制在了床榻和胸膛之间,红着眼狠狠啃咬了回去。却在芥子蓝反应过来之后被他在腰上的几下安慰性质的揉捏给安抚出了什么别的东西,导致第二天芥子蓝换上了一身唐门的燕云校服以及独当一面去替他完成了一单暗杀任务,并且整整两天没能把那家伙从被子里挖出来。最后还是担心他饿出病,文雅的大夫只好用蛮力强行把他拖了出来。

从此两人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芥子蓝拖着唐妄脱离了杀手组织,离开了唐家堡,进行了第二次的环游世界,将当初跟着那个商队去过的地方慢悠悠地重游了一遍,最后回到了万花,跪在父母坟前郑重地求了婚。那时芥子蓝已经是三十六的年纪,自从六年前的第一次咳血开始,身体状况就有每况愈下的趋势,一身伤病都反了上来,于是被迫回到了药不离口的日子。唐妄刚过而立,总算是把过去的记忆全都捡了回来。寡言少语的毛病依旧在,但让芥子蓝欣慰的是他变主动了不少。

二人旅居数年,最后定居江南,领养了一个被遗弃的女儿。后来,经过谨慎的思考,将女儿送去了长歌门。

最后是芥子蓝先走一步,如同降生的那一天一般,又是一场难逢的大雪。那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整座江南的小镇子都安静了。那是芥子蓝已经年逾耳顺,一头长发悉数雪白,一张面皮得益于一手玄妙的易容术,看上去倒还算年轻,是在睡梦间安稳离世的。一身的药苦味在身死后如同随着魂魄的离开一般也渐渐消弭,任唐妄再将脸埋入人怀中多深都再也闻不到了。雪停了之后,唐妄带着他回了万花,同他的父母葬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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